蚂蚁洞和狗

宗伟刚开始站着,后来也坐在我旁边。我们那天说了很多话,我们此后再也没有像那天一样推心置腹过,我告诉他,那只狗对我有多重要,我爹的行为有多恶劣。后来我谈起我的家庭,还有这个出生的地方,我声泪俱下地控诉,所有的委屈、不甘和怨恨都在此刻爆发。我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:我认为此时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比我更惨了,我希望黄宗伟也这样觉得。

    他在旁边拍我的背,安静地听我说话,中间插入最多的一句是“我理解你”,然后,他拥抱我,给我一个潮湿得好像沼泽一样的拥抱。我们依偎在倾盆大雨中,看房檐的水管向下漏水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他的肩膀靠着我的肩膀,很湿,很热。等我止住哭泣,他说,你今天来学校一蹦一跳的,像青蛙一样。我边打哭嗝边笑,伸手要薅他的头发,他抓住我的手,把我的手抱在怀里,又抱着我的胳膊,与我贴得更近了一点。

    我当时才知道,我那段时间都在等这一刻。在短暂的时光里,我们变得像密友一样无话不谈。我们不抗拒彼此的肢体接触,甚至都渴望再亲密一点。像之前一样,他又拉起我的一只手,用自己的脸去蹭我的手,说我的手掌像男子汉的手掌。

    后来,黄宗伟与我在巷子口告别,雨已经停了,但他身上的雨没有,他像一只湿漉漉的猫,头发都垂下来。他挥手与我再见,圆钝的五官挤在一起,笑容从未有过的灿烂,那一刻,我的心也放晴了,我同样热烈地回应他,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

    我转过身,走到家门口,才想起之前从他衣服口袋里取出来的小东西。那是他今天唯一在我身上留下的东西。

    我的手插进衣服里,摸了半天,终于摸到一根泛潮的火柴。

    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