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 轩车
从长安城东的春明门东出,沿渭水而北上,穿过莽莽苍苍的丛林,经狭窄的华yindao,巍峨的潼关城楼已在望。晚春时节,黄昏向楼头浸染,风中大旗狂舞,将天的一角也卷起了旷冷的昏黑色。 不过这些,车上的人,都看不见。 是御赐的轩车,红漆的车轮每到一地都会冲洗如新,行路时三十六根檀木车轴碌碌转动,便带动车轮上的云龙一齐腾舞。车厢漆色亦新,黑底红里,四面涂饰四方祥瑞,车顶勾连天官北斗,俱以金漆描线,真珠镶缀。一顶巨大的青铜华盖伞从上往下罩落,伞骨皆用黄金,伞盖贴嵌云母,将整个车厢都笼入富贵而沉默的阴影。 然而这些,当然,车上的人,也都看不见。 他能看见的,唯有一盏小灯。 一盏小小的铜灯,灯柱雕作纤瘦羽人形状,已被磨蚀得看不清面目。灯芯即将烧到尽头,光焰微弱,只能照亮灯盘那生锈的边沿。 这一盏铜灯,还是当初河东战后,哥哥从平阳郡王的帅帐里找到的。梁怀桢很清晰地记得,当时这一盏铜灯还是崭新的模样,灯座上的羽人张开翅膀,垂下双肩,眉眼恭顺地托起黄铜灯盘,灯芯每一燃起,辄光芒大盛,照彻一室。刚刚取得胜利的父亲,知道这天下的未来已被他攥入手中,对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十分宽容畅快,挥手大笑说:“阿枳找到了,便是阿枳的!拿去罢!” 那一年,哥哥九岁,追随父亲鞍前马后,奉侍洒扫,常被其他兄姊笑话是低贱小厮。哥哥也不恼,他得了那盏铜灯便像得了一座城,欢喜地跑入寝帐来寻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