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少鹄】良姻
01 六月初三,鬼门大开,诸事不宜,却是结阴亲的好日子。 白幡垂地,哀鸣不绝,前厅里一只幽幽的丝管仍在吹响,如泣如诉,飘到后堂,细听是一曲《归乡》。 六叔又在哭他那短命的少爷,抱遗像捶胸顿足,哭足了整七个白日加晚上,一双招子都要哭瞎。 少爷命不好,生下来就没了娘,老爷临终前托孤给他,六叔不敢不上心。小少爷交由他亲手带大,吃穿用度全经过他的手,这么些年,六叔早把少爷当成亲生儿子,如今热突突死了,焉能不痛。 他年纪大了,饶是铁打的身子也顶不住这样糟蹋,悲到极处,一口气没上来,登时昏厥过去,立刻被人七手八脚扶下去歇息。 夜色渐深,虚情也好真意也罢,痛痛快快流了几滴泪,众人也都散了。灵堂里已经没有人了,只剩一身大红的喜服,默然跪在那口棺材前。 红烛高照,映在白墙上的身影窈窕。 那身衣裳原是金贵的用料:大红织锦洋缎裙子,绣着一尾曳羽的凤凰,里头一层素锻红衬裙,在里头是松松的白绫亵裤;上衣拿金线金珠在领口和袖口滚宕几圈花边,腰身掐紧,裙腰边挂出一枚小巧的缕金穿心盒。 那人垂首不言,容貌在大红盖头下只露出尖尖的下颌。少见的银发整整齐齐绾了一个平髻,在鬓边垂下一缕,末端染成淡粉。发上簪一朵石榴花,素面无妆,仅在眼梢用胭脂描了一道,金粉上叠覆极其明艳的红,像是一朵白玉兰娇弱的蕊。 她若揭开盖头,当是这座府邸里数一数二的漂亮人物。 鹄羹阖眼跪在蒲团上,唇瓣微动。阴风阵阵,摇响铃铛,满堂白幡飘飞如羽,大悲大丧中唯有他一点喜色,鲜艳刺目,像是一蓬热血溅在白手巾上。